她忽然想到,dei在春季赛结束时说的那些话。
还有他那不可思议的神情,好像在说:队长有手伤,难道你们一点都不在意吗?
看惯了薛祈年开玩笑似地贴着自己送给他的药贴,一众人当时都在笑,以为dei是个被蒙在鼓里的,纷纷感叹:新人真是单纯又可爱。
谁知道,新人单纯归单纯,其实被蒙在鼓里的是他们。
自己每天和薛祈年住在一起,却什么也没有发现。
还有后来直播的事。
他在赛场上比赛,自己则在和一群新认识的主播们玩游戏,玩《我的世界》。因为觉得叫他一起玩会很有趣,就试了一下。
却没想过,这种事,他什么时候拒绝过自己。
在《我的世界》里,大家一起带上制作好的武器去打猎,自己玩得不亦乐乎,却忽然发现,薛祈年在边缘蹦跶着浑水摸鱼。
遂带着点女朋友的任性、小心翼翼地问他:“你是不是对这个游戏不感兴趣?”
问的时候,直播是开着的,她完全没考虑过薛祈年到底可以回答什么。
听了这样的话,薛祈年果然行动起来,拉动小弓箭射倒一头头小动物。
末了,只是弱弱吐槽一句:“我打枪的,你让我拿小弓箭射这些。”
……
想到这里,飞机已经开始平稳飞行了。
空乘人员开始给乘客们供给饮料。
武文雅一直面向舷窗,薛祈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,想着让她静静心,就帮她要了杯茶。
没一会儿,武文雅偷偷擦干了泪痕,转过脸,捧起纸杯。
“我想问你。”她开口。
“要开始质问我了吗?”薛祈年淡淡一笑,好像早有了心理准备。
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,让武文雅更加窝火。
但她压着怒气,狠狠说:“既然你手都这样了,我之前叫你玩游戏,你不会在一开始就拒绝吗?非要逞那个能?”
薛祈年嗤笑一声:“我陪我媳妇玩游戏,怎么了?”
好像现在跟他说话的就不是他媳妇一样。
话落,忽然看见身边正小寐的忘忧挪了挪身子,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什么,薛祈年看向武文雅,挑眉:“你小声点骂我?”
对上那双不正经又不在意的眸子,武文雅呵笑一声。
不知道现在是心疼跟多,还是气郁更多。
果然,没多久,坐在前面的张静娴扒着椅子缝往后瞧,小声问他两:“你们不赶紧补会儿觉,在干嘛?吵架呢?”
薛祈年倒是淡定,依旧一副懒散的大爷样,对她笑道:“我媳妇没手机玩,好像有点焦虑。”
“哦。”张静娴于是看向满脸都写着“我很他妈生气”的武文雅,嘲笑她,“没想到啊没想到,某人成天说我,忽然发现自己也手机中毒了吧?哈哈哈!”
“……”
武文雅翻个白眼,极其受不了地转向一边。
“果然挺焦虑的,性情大变啊。”张静娴感叹一句,转了回去。
平静了一会儿,武文雅看着面上又恢复冷色的薛祈年,嘲笑他:“看,你就是这么喜欢粉饰太平,喜欢让别人觉得什么事都没有,喜欢什么都自己瞒着,有意思吗?”
薛祈年说:“贺冰和涂知行知道。”
不待武文雅说什么,他也有了些情绪,飞快道:“但知道了又怎么样?你觉得,他们应该拦着我,劝我好好休息、少训练,甚至不让我参加这次世界赛么?但是,武文雅,你知道么,这就好像不让一个视死如归的士兵上战场,理由是他已经负了伤。你们觉得这是仁慈,但这他妈就是残忍。”
“……?”
武文雅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。
“我……有说过不让你打比赛吗?”她好笑,也有些克制不住地哽咽起来,“我只是觉得,这种事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知道?”
默了默,薛祈年冷声说:“讲实话,这件事我谁也不想告诉。贺冰和涂知行是不得已,deidara是他自己看见的。就像你现在知道了,只会在这指责我。与其这样,我宁愿你们都当我是个正常人,让我平平静静地打完最后一场比赛。”
“哦,是吗?”武文雅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,揉了揉眼,“薛祈年,你真是死性不改。”
看着舷窗外,看着在海拔高处的清亮的天,她说:“当初分手的事翻篇了,我不再说。后来你出来打职业,你不告诉我,因为觉得如果不打出成绩,我不会轻易原谅你。但我知道后,我只是觉得很难过,因为我没能从一开始就陪着你。”
“现在也是。”
“你觉得瞒着手伤的事,陪我玩游戏我会高兴,也不会影响比赛的心情。甚至嫌我责怪你,觉得我会不同意你继续参加比赛。但是,你真的觉得我这么不理解你吗?我只是想,如果你能告诉我,我就可以从一开始照顾你的伤,和你一起分担。”
“我只是想一直和你站在一起而已。”
在樱浦,在江洵,在大学,在赛场……一直都是。
一次次失望,却也一次次心疼,心里纠结又复杂。
话落,武文雅眼里多了几分黯然。
接下来,是长久的沉默。
飞机就要降落枫港机场时,薛祈年才冷静下来,握了下武文雅的手指:“对不起,媳妇。刚才有点激动,话说重了。”
“别碰我。”武文雅立即抽回手,“也别动你右手。”
“不是,我还没残废……”薛祈年哭笑不得,“缠绷带是压迫的,还抹了药,我没残废……”
没来得及再说什么,乘客已经开始下机,大家纷纷解开安全带,起身拿行李。
十一月,纬度较高的韩国枫港市飘着小雪。
kings众人纷纷套上事先准备好的羽绒服,找到前来机场接洽的国内领队,坐车前往酒店。
武文雅坐在窗边,看着车驶过海港,巨大的轮船被浸泡在一片风雪蔼蔼中。
久违的白色小雪片凝结在窗上,转瞬即化,变成一粒一粒透明的小冰晶,小水滴,慢慢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滑下。
像去年一样,kings众人坐在车里,听领队唠叨着各种注意事项。
最后,领队说:“大家到酒店后最好先休息一下,这次世界赛各赛区决定一起打训练赛,第一场就在今晚。”
听罢,车里人都来了精神。
坐在前排的老幺扭过头来、扒着椅子看着薛祈年,眼睛瞪得大大的:“队长,这次可以和其他赛区一起打训练赛欸!”
薛祈年笑笑:“挺好的。”
“yes!”老幺点点头,转了回去,“可以提前进入状态!”
武文雅则担忧地看了薛祈年一眼。
没多久,车将kings众人送达酒店。
虽然已在飞机上得到短暂休息,但几人还是有一身未消退去的疲惫。囫囵吃过午饭,大家纷纷找到各自房间,休息下来。
武文雅和薛祈年在一间房里,无疑是张静娴的手笔。
两人迅速放好行李,没说什么话。
薛祈年先倒在床上。
武文雅随后爬上去,扯了扯被子,和他隔开一段距离睡下。
薛祈年:“……”
看着武文雅背影,他忽然觉得有些委屈,试探着说:“媳妇,你还在生我气?”
没有回应。
薛祈年悻悻地翻个身,姑且当武文雅是睡着了。
回味一遍在飞机上说的话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晚上,真正休息好了的kings众人一齐出动,在酒店吃晚饭。
不知是真有了精神,还是知道一会儿要和各赛区的各支战队打第一场训练赛,大家看起来都神采奕奕。
除了忘忧和薛祈年一张冰山脸,武文雅看起来也很淡漠。
这样倒显得很有气场。
人太多,薛祈年也没法和武文雅说什么话,一直听着张静娴逼逼叨叨。
吃完饭,众人气势汹汹地杀入训练室。
和在美国不同,在韩国的训练室是所有队伍在一起的。场地宽阔无比,每一排桌子摆满设备,被分配给每支俱乐部。
找到kings的位置,不是安静的角落,甚至还挺靠中间,看着桌边人来人往,几人眉头渐渐蹙起。
放下设备包,老幺率先抱怨出来:“这……我们可以另找场地么?”
张静娴本也想抱怨,但听老幺这么一说,立即改了话:“人多又怎么样?比赛场上还不是千人呼、万人啸的,正好练练心无旁骛。”
“是。”老幺立即服从。
武文雅在薛祈年身边坐下,整理自己的外设。
没一会儿,一支韩国队伍从kings桌边经过,其中一名队员冲薛祈年吹了声口哨,叫他:“hope.”
薛祈年有些漠然地仰起头,看着他。
眼看是一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韩国选手,正笑得像朵花一样。
他看了眼自己身边的武文雅,用韩式英语问:“your girlfriend(你女朋友)?”
薛祈年冷笑一声,转回头,懒得搭理。
默默咕哝一句:“傻逼。”
韩国选手也不觉得没面子,甚至还挺得意洋洋,吹着口哨,从张静娴及kings几名工作人员面前走过。
张静娴扶额,笑了,摇摇头:“神经病。不知道还以为他家是审签证的呢。”
旁边工作人员被逗得微微一笑。
但想到dei和目野因为签证不能参赛,都是某国的鬼,现在还看着他们幸灾乐祸,笑容又慢慢消失。
没多久,各俱乐部准备好,训练赛即将开始。
第一局,海岛地图,kings落点机场。
薛祈年说出这个选点时,武文雅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没说什么。
所幸,没有几队落在机场,落的也都不是什么强队。kings很快将机场清空,开车去堵桥。
武文雅就坐在薛祈年右边,视线边缘正好是他的右手。
她总是忍不住,看着他手臂不断微移、用力,操作着鼠标瞄准、射击,满脑子都是队服下的那层层绷带。
语音里,老幺声音带着几分紧张:“有车来,停桥头了。”
“看见了。”薛祈年声音沉着冷静,试探着侧了几下头。
没多久,“砰”的一声重响。
眼看一名敌人被应声狙倒,忘忧淡淡两个字:“漂亮。”
老幺则看着击杀消息惊呼:“是deity!”
deity,韩国一著名豪门强队,只是去年不知怎么发挥失常,并没过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。
“先别急着冲,看看能不能再狙一个。”薛祈年道。
屏息等待中,武文雅又忍不住瞄向薛祈年右手臂,看着它微微滑动,直到锁定敌人,极速一撇……
枪空了。
紧接着一声重响,同样是狙丨击枪的声音,但不是薛祈年,也不是忘忧。
而是来自对面的。
武文雅应声倒地。
“他们包过来了!”老幺大喊,迫不得已地对着敌方扫射,倒地前换掉一人。
敌人迅速摸到脸上,薛祈年和忘忧根本来不及救武文雅。
忘忧和老幺一样,在倒地前换掉一人,薛祈年则以一打二,最终险胜deity。
混战中,老幺和武文雅都被补死,薛祈年只能救忘忧:“幺,你刚才可以提前布烟往后退,还有,媳妇你开始怎么死的?”
“哦。”武文雅回过神,“就,不小心露脚或者露胳膊了吧,不好意思,下次注意。”
“……”
感觉她语气和情绪有点不对,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。
薛祈年没怎么留情面地说:“你精力真的一点都不集中,这是训练赛。”
武文雅点点头:“嗯。”
气氛尴尬得不行,老幺和忘忧不发一言。
训练赛继续进行。
但坐了一会儿,武文雅实在忍不住了,深吸口气,从位置上站起来,飞快地说:“对不起,我今天实在不能集中精力打训练赛,我想请个假,明天一定好好打。”
说罢,还不待三人反应过来,她摘了耳机,快步走到在邻桌嗑瓜子的张静娴身边。
武文雅把她拉起来:“今天你替我打一下,我不舒服。”
“昂?”张静娴眨眨眼,一脸懵逼。
看武文雅神色黯然,不像开玩笑,并且说完就匆匆离开了,张静娴半天说不出话。
从兜里摸出手机,才想起来,自己把武文雅的手机给没收了。
“操?”
训练赛结束后,薛祈年没直接回房间。
贺冰偷偷给他联系了个理疗师,这次一同来了韩国。训练赛结束后,他先了去了趟贺冰房间。
随后,站在自己房间门口,薛祈年整理好心情,推门而入。
房内光线昏暗。
武文雅已经洗漱完毕,正靠在床头坐着,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,多半是在看比赛。
神情显而易见的消沉,眼圈也带着红,以至于,薛祈年觉得她刚才很有可能哭过。
不管是不是真的,薛祈年走近,倚在床头,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:“是不是我训练赛上太严肃,把你给说哭了?”
“别吧,那被我说哭的女主播里又要添一位新成员了。”
武文雅冷声:“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“哦,那是还在计较伤的事?”薛祈年莞尔,“不是吧,我这个负伤的都没哭,你自己却躲在房间里偷偷抹泪,就你这样,你觉得我一开始敢告诉你?”
武文雅不耐烦地合上电脑:“再说了,谁说我哭了?”
“嗯……”薛祈年也再没计较,坐到床边,俯下身,戏很多地语重心长说,“但是,sakura啊,你这样怎么打比赛?”
“就今天一次。”武文雅低声说,“明天我就调整好状态。”
“但如果老是想着我的手,是永远没法集中精力、好好比赛的。”薛祈年叹气,“总感觉,你现在就把我当成个残废。”
他故作沉思,说:“不,不止残废。你好像觉得,我如果一动胳膊就会一命呜呼。”
“……”
武文雅心情正沉郁,想着薛祈年的话,想着怎么反怼,想着想着,却笑了出来。
表情一崩,她干脆不再掩饰,掌心按着酸痛的眼:“道理我都懂,可我就是会忍不住去在意啊!如果你早告诉我,我也不会像今天这么心情激动吧?”
刚才,她的确难受了好久,脑中挥之不去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臂,以及薛祈年训练赛上一次一次的狙击、压枪扫射……那都是会牵动手臂肌肉的操作。
“那你也想想,这是最后几天了。打完这次世界赛,我就再也不会参加任何一场比赛了。如果这次拼尽全力,就算手断了,也可以在退役时问心无愧地说:hope的生涯是完满的,是没有任何遗憾的,对吗?”
“后来,我想了想,武文雅,对不起,你是最了解我的人。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在干嘛的时候,很多人都不看好我的时候,甚至连我自己都偶尔动摇的时候,你就一直在支持我了。”
“就再陪我任性这最后几天吧。等过了这几天,我们所一起追求的事就会有个结果,一切就结束了。”
听到“一切就结束了”,武文雅感觉眼睛又开始发胀。
恍然间,原来已经走了那么长的路。
薛祈年又现出笑意:“来,sakura,今天的训练赛不是缺勤了吗,一会儿补上?”
武文雅努力振作,点点头:“行。”
薛祈年起身,脱了外套:“等我一下,一会儿我陪你。”
看他走进洗浴间冲澡,武文雅欲言又止。
想说,她自己练就可以了,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加重他负荷了。
但想着薛祈年刚才说的话,还是作罢了。
没一会儿,换好睡衣的薛祈年上了床,靠床头而坐,朝武文雅一伸手,敞开怀抱:“来。”
武文雅:?
看武文雅没反应,他笑:“电脑和外设也拿来。”
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,武文雅拿着东西,坐到他怀里,将笔记本和键盘等摆在面前,鼠标垫放在身侧。
薛祈年环着她,按着电脑键盘打开游戏,对着她耳边说:“樱樱,你还记不记得大学的时候,我打cf,但是你不会玩,就只能坐在我身边玩《摩尔庄园》,玩《小花仙》,玩《跑跑卡丁车》……还有什么名义是跳舞,其实是换装的弱智小游戏。”
武文雅脸立即红了,不知道是被他说的,还是被他呵到耳上的气给弄的,狠狠地说:“你这是在羞辱我?”
“不是。”薛祈年赶紧否认,“我只是想说,后来,我试着让你玩了下cf,但你玩得特别菜,老跟不上我。有一次,我就想了个办法,我操作鼠标,你操作键盘,我们一起玩了好几把。”
“……”
武文雅知道他什么意思了,点点头:“行。”
薛祈年笑:“这次换过来,正好练练默契。”
很快,一局单排游戏开始。
出生岛上,薛祈年左手按着键盘,操作着游戏人物在人群中乱窜。
武文雅飞快按着鼠标,让游戏人物对着一个个陌生人挥拳示威。
闹够了,武文雅点开地图,标了个点。
“落这里?”
“嗯!”武文雅笑着点头,感觉心情舒缓了许多。
跳伞时,降落伞一开,武文雅拉动鼠标观察,发现有一名敌人和自己落在一起。
一着地,薛祈年操控着游戏人物走得飞快,武文雅不停点着鼠标,捡拾装备、安装。
薛祈年面颊贴在武文雅额边,问她:“你觉得,我现在想做什么?”
武文雅想也不想:“消灭他。”
薛祈年笑了:“走。”
没一会儿,两人一同控制着游戏人物找到敌人。
薛祈年魔鬼走位,武文雅拼命射击,瞬间将其淘汰。
飞来横祸,对方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,怎么也不会想到,杀死自己的其实是两个人,还是大名鼎鼎的hope和sakura,两人正在一张酒店的床上,以一个无比暧昧的姿势玩游戏……
暂时安全下来,武文雅松一口气。
忽然,感觉某人的右手很不老实地摸上来。
她愣了一下,咬着牙:“薛祈年,我劝你不要动你的右手。”
薛祈年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:“为什么?我又没使劲。而且,我说过了,我没残废。”
武文雅忽然就感觉,眼前的游戏不好玩了。
薛祈年咬着她耳朵,轻轻地说:“要不,咱先不玩游戏了,练点别的,游戏明天再说?”
武文雅:??